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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迷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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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迷途

沈嘉禮毫無預兆的搬了家。

新房子是所兩進的大宅院,青磚鋪地,花木蔥蘢,格局雖然簡單,但是別有一番生機勃勃的開闊風景。旁人都說這房子敞亮,住起來心情舒暢;段慕仁親自過來瞧了一次,也說好,又笑道:“就是少了個女人。”

在沈嘉禮的眼中,段慕仁在滿面春風時也像只笑面虎,所以聽了這話,他不敢打趣,而是老氣橫秋的嚴肅答道:“唉,我一個人慣了,這樣也挺好。”

段慕仁認為他這話說的不通,不過並沒有深究,只懷疑沈嘉禮是因為身家可觀相貌好,所以挑剔的厲害——也可能還另有原因,比如說,他身體上有暗疾,不能人道。

北平沈宅日益熱鬧起來,前邊騰出一間大屋子做了會客室,裏面擺放著沙發椅子,供前來拜訪的三教九流們休息等待。守大門的門房也神氣了,眼睛上移到額角上去,訪客們若是不給他幾個小費做賄賂,那沈局長就將永遠不在家。

沈嘉禮平日忙於公務,只在禮拜天會抽出一段時間來會客。坐在幽靜清涼的書房內,他十分淡然的傾聽對方講述苦衷作出承諾。訪客們排著隊伍等待行賄,過五關斬六將的見到了局長真身,自知機會難得,所以一個個都把那諂媚姿態做到了極致。而沈嘉禮帶聽不聽的掃視著桌上的訪客名單,心中暗暗的發笑:“寶貝兒們,不要急,一個一個的來。這樣上供的機會,本局長總會給你們。”

一切都很好,幸福次郎並沒用日本顧問的太上皇身份來壓迫他,段慕仁兇惡歸兇惡,但是對他也算善待。他換了個好廚子,一盤子炒白菜都能烹飪出與眾不同的鮮味來;東交民巷那一帶的洋行還照舊營業,可以讓他隨心所欲的給自己買些貴而無用的小玩意兒,比如美國打火機,法國香水,瑞士手表。

段至誠說是要來,然而太太忽然又有了身孕,讓他暫時不能自由行動。取而代之的,沈子淳倒是先抵達了。

這是今年的九月份,街上依然一派夏日風光。三個月不見,沈子淳又長高了,並且進入了變聲期,說起話來聲音不定,忽而粗聲粗氣的像牛叫,忽而沙沙的嘶啞如烏鴉。陪他同來的是沈家那名汽車夫,兩人在車站一下火車,就被沈嘉禮派去的汽車接走了。

在艷陽似火的傍晚時分,沈子淳和汽車夫在門房的引領下,怯生生的進入了沈宅大院。忽然迎面見到了站在院中的沈嘉禮,他狂喜的大叫一聲:“三叔!”然後就蹦蹦跳跳的沖上前去,一把摟住了對方。

他的一切動作和語言都是孩子式的,然而已經比沈嘉禮高了半頭。毫無預兆的一撲而上,幾乎把沈嘉禮搡了個跟頭。沈嘉禮後退一步站穩了,知道自己推不開他,所以就沒有白費力氣,只擡手拍了拍他的後背,問道:“熱不熱?”

沈子淳仍舊抱著他,紅著一張臉,內心很快樂:“熱,車廂裏特別熱!”

沈嘉禮嗅到了他身上的汗味,微酸的,帶著半大男孩特有的身體氣息,新鮮熱烈,並不讓人感到嫌惡。

於是他也臉紅了一瞬,勉強做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:“快去洗個澡,帶沒帶換洗衣裳?”

換洗衣裳自然是帶了的,放在一個帆布旅行袋裏,由後方的汽車夫拎著。汽車夫正站在原地東張西望,年輕潔凈的面孔反映了夕陽光芒,是個金色皮膚的小夥子。

沈嘉禮看在眼裏,可是沒有理他。

沈子淳洗了個澡,吃了頓飯。沈嘉禮可憐他百無聊賴,是個寂寞的小子,便打算趁此時機,帶他出去乘車兜風,然而他又不肯,只說困了,想要上床休息。

沈嘉禮看了他那種忸忸怩怩的羞澀樣子,立刻心領神會。

兩人穿著汗衫短褲坐在床上,親親熱熱的互相依偎。沈子淳用雙手抱住了沈嘉禮的腰,絮絮的講述這幾個月的生活。他的聲音此刻偏於低沈,也富有一點男子的磁性,含情脈脈的說起話時,格外動人心魄:“三叔,我很想你呢。”

沈嘉禮面向前方不看他,可是將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,微笑著問道:“想我哪裏?”

沈子淳別別扭扭的彎下腰去,極力想要枕到對方的肩膀上:“哪裏都想……從頭發到腳趾頭……”隨即又不倫不類的“嗯哼”了一聲,是個大號的男童要撒嬌。

沈嘉禮感覺他這行為很滑稽,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,心中生出了奇怪而甜美的感受,仿佛是驟然明白了父愛的滋味——但又不是純粹的父愛。他那身體閑置久了,如今面對了這個大塊頭的小男人,隱隱的也有些垂涎。

“愛我?”他盯著沈子淳的眼睛,探究似的笑著問道。

沈子淳紅了臉,卻又很有擔當似的一點頭,豪氣幹雲的答應:“嗯,愛你!”

沈嘉禮哈哈的笑出了聲音,一邊笑一邊拍打了沈子淳的膝蓋。而沈子淳先是手足無措的茫然,隨後反應過來,就直起身垂下頭,不甚滿意的咕噥道:“三叔,你不要當我是傻瓜,我什麽都懂的。”

沈嘉禮還是笑,笑著轉向沈子淳,探過身去親吻了他的眉心。

沈子淳一定要抱著沈嘉禮睡覺。

夜裏不是那樣熱了,但他被沈嘉禮折騰出了一身大汗,所以索性光了屁股。沈嘉禮在他那長手長腳的束縛中掙紮了一下,沒掙開,低頭望過去,在朦朧月色中看到了這孩子的一雙大腳丫子。

他奮力側過身去面對了沈子淳,將對方摟到了胸前。沈子淳方才在他的擺布下洩了一次,也算是失了些許元氣,所以此刻睡的格外香,睫毛在面頰上投下陰影,嘴唇微微撅著,幼稚的可憐。沈嘉禮剛一做出摟抱的姿勢,他便順勢拱進了三叔的懷裏,乖的像只瘦骨嶙峋的大貓。

沈嘉禮知道這是個好孩子,比沈子靖強一萬倍。他有些後悔,認為自己不該引誘對方走入歧途,似乎半路打住也是可以的,但是如果少了這樣一份羈絆,他又不知該如何把沈子淳攥到手心裏。

沒辦法,感情一旦深厚起來,他那控制欲就要大發作;好比當初偷看沈子靖的信件,好比方才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講那些既暧昧又露骨的情話。其實這行為全不對,但是他有他的欲望和目的,管不得它對還是不對。

第二天,他早早起床,照例去局裏辦公。

在臨近中午的時候,幸福次郎托著一只鋁制大飯盒過來了,說是午飯要請沈嘉禮吃仙貝。

沈嘉禮曾經吃過仙貝,記得這東西比較香脆,於是欣然同意。兩人隔著一張辦公桌坐好,幸福次郎摳開飯盒盒蓋,向沈嘉禮展示飯盒中摞起的一疊褐色大面餅,自得的含笑招呼道:“請吧,這是內子的手藝,不要客氣,嘗一嘗吧!”

沈嘉禮很疑惑的伸手拿起一塊,見其堅硬無比,與印象中的仙貝殊不相同,不禁懷疑這是核桃酥一類的食品;送到嘴裏一口咬下,卻是險些把牙硌碎。幸福次郎看他顯出了大驚失色的表情,還以為他是被這一道日本風味所折服,就悠然神往的說道:“每次吃到內子親手制出的仙貝,我就不禁想起了祖國。內子的仙貝,很具有家鄉的味道。”

沈嘉禮奮力合上牙關,“咯嘣”一聲咬下一塊,心想怪不得日本人要打進中國,這種口感的家鄉,的確是讓人連一分鐘也不能忍受。

沈嘉禮和幸福次郎隔著一張桌子,各自雙手拿著半張臉大的大仙貝,咣咣的吃,嚼的面前隱隱騰起煙霧。沈嘉禮千辛萬苦的吃完一塊,下顎酸痛,口幹舌燥,急急的喝了一大碗茶,再不敢領教第二塊。幸福次郎還問他:“味道如何?”

沈嘉禮擡手揉了揉下巴:“唔,好得很,真是脆極了。”

幸福次郎從桌上撿起一張報紙攤開,隨即把大飯盒向上一扣,將餘下仙貝盡數倒出。把報紙四角折起來包裹好,他將其推向沈嘉禮面前:“帶回去慢慢吃。”

沈嘉禮緩緩的擡眼望向他,一邊收下仙貝,一邊很遲疑的輕聲答道:“這個……多謝。”

幸福次郎這人偏於小氣,拿著他老婆烘制出來的絕妙點心去送禮,一個大錢沒花,還以為自己給了沈嘉禮天大的臉面。沈嘉禮早就覺得他不夠慷慨,如今見他拿這東西贈人,越發看透了他的本質。

他也想和幸福次郎搞好關系,之前甚至預謀著找機會,送給對方一註豪禮;可是看了眼下這個局面,他發現自己未免有些小題大做。從此之後,他隔三差五只向對方施以一點小恩小惠,又經常請對方到自己家中吃一頓精美的好飯,幸福次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行為不當,已然自貶身價;不時的吃喝一頓,心中還很得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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